陈庆：​溯源philosophy, materialism, idealism, mathematics, physics

​溯源philosophy, materialism, idealism, mathematics, physics

陈 庆 法学博士

【按】好友池生青博士建议我为中学生以及学生家长写一些接地气文章。他特别建议我以高考科目对应英文（如physics）的溯源解释作为突破口。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围绕英语核心词汇写一些溯源文章，以方便孩子们理解英文核心词汇背后的文明源代码。

1 philosophy（哲学），materialism（基质论）, idealism（形相论）

philosophy（哲学）起源于古希腊。正所谓“哲称希腊，法征罗马”。哲学的源头在古希腊，法学的源头在古罗马。

英文philosophy源自古法语philosophie，后者是拉丁文philosophia的一种方言式发音。拉丁文philosophia并非罗马人原创单词，而是古希腊文名词φιλοσοφία的拉丁文字母转写形式。因此，philosophy（哲学）要从古希腊文φιλοσοφία讲起。

什么是φιλοσοφίᾱ（哲学）？名词φιλοσοφίᾱ由名词φιλόσοφος（爱知识者、爱智慧者）与后缀ίᾱ复合而成。因此，φιλοσοφίᾱ本义是“爱智慧者的生活状态或爱知识者的生活状态”。

谁是φιλόσοφος（爱知识者、爱智慧者）？名词φιλόσοφος（爱知识者、爱智慧者、哲人）由形容词φίλος（爱…的）与形容词‎ σοφός（智慧的）复合而成。因此，所谓φιλόσοφος（爱知识者、爱智慧者、哲人）指以追求智慧为人生使命的人。

什么是智慧？古希腊哲人认为，智慧就是通晓万物之成因。

如何解释万物之成因？我们可以一张躺椅为例来解释躺椅之所以是躺椅的原因。如果从材料角度观察，我们可以将躺椅还原为相关制作材料，如木头、石头、铁器。无论是木头、石头或铁器，我们还可以将其进一步还原为更为基本材料，如分子、原子。即使原子，我们还可以将其做进一步还原。顺着这种思路找万物生成之原因的哲学，叫materialism，我们通常将其错误地译为“唯物主义”，其实，materialism源自拉丁文名词māteria（质料、材料、基质），而拉丁文名词māteria源自意指“母亲”的māter。因此，materialism应该理解为“基质主义”。躺椅的成因还有另一种解释路径：形相路径。木桌子与木椅子都是用木头这种材料做的，为什么前者是桌子，后者是椅子？因为它们拥有不同的“形相”。因此，像柏拉图这样的顶级哲学家就认为，决定椅子成为椅子而不是桌子或其他东西的原因不是制造它们的材料，而是它们所获得的形式。这种哲学解释路线叫idealism，我们通常将其错误地译成“唯心主义”。这里的idea源自拉丁文idea，而拉丁文idea是古希腊文名词ἰδέᾱ的音译词。古希腊文名词ἰδέᾱ本义是“已被内观到的形式或已被内观到的相”。这里的“内观”指用理智反思。idealism更为确切翻译是“形相论”。

在这里，需要对年轻学生多说三句话。

第一，按照《斯坦福哲学百科全书》中Plato词条的解释，在两千多年西方哲学史上，就思想规模与思想深度而言，一般公认的真正顶级哲学家只有四位：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托马斯·阿奎那、康德（原文：Few other authors in the history of Western philosophy approximate him in depth and range: perhaps only Aristotle (who studied with him), Aquinas, and Kant would be generally agreed to be of the same rank.出处：Kraut, Richard, “Plato”, The 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Spring 2022 Edition), Edward N. Zalta (ed.), URL = <https://plato.stanford.edu/archives/spr2022/entries/plato/>.）。

第二，这四位顶级哲学家代表了人类最顶级的心智，他们的理论底色都是idealism（形相论）

第三，汉语学界吹捧的很多所谓西方“哲学家”连二流、三流人物都算不上。

【philosophy（哲学）的文明源代码】人类最高学位缩写是Ph.D.。Ph.D.是拉丁文Philosophiae Doctor（哲学博士）的缩写。古希腊人用“知晓万物存在之终极原因”定义“智慧”，用探究万物存在原因之生活方式定义“爱智慧”，用“爱智慧”定义“哲人”，用哲人的生活方式来定义“哲学”。

2 mathematics（数学）

英文mathematics（数学）源自古法语mathematique，后者是拉丁文mathēmatica的方言。与philosophia相同的是，拉丁文mathēmatica也不是罗马人首创的单词，而是古希腊文μαθηματικός的拉丁文字母转写形式。因此，要想理解“数学”的本义，也需要回溯古希腊人的数学思想传统。

古希腊文μαθηματικός由名词μάθημα与后缀ικός复合而成。名词μάθημα由动词μανθάνω（学习）与后缀μα复合而成。动词μανθάνω（学习）源自原始印欧语词根*men-，后者意指“思考”。因此，古希腊“数学”传统所强调的“学习”，不是一种向外求索，而是内向思考。后缀μα强调“…结果”。因此，名词μάθημα本义是“思考而得的成果”。 后缀ικός意指“与…相关”，因此，μαθηματικός意指“与思考而得成果相关的”。古希腊哲人柏拉图的“知识回忆说”大背景就是古希腊数学传统。如果数学是最严格知识，而数学知识完全是心智反思结果，那么，至少对于最严格学问而言，在心智内部必然存在一个有待反思的知识对象。如果人类心智内部存在一个有待反思的知识对象，那么，人类的求知就是反思并回忆其那个有待反思的知识对象。

【 mathematics（数学）的文明源代码】通过以上考察，我们可知：第一，数学是一种向内求索知识的学科，它高度依赖于“概念-命题-证明”系统；第二，数学是一门拓展心灵纵深的学问，不是一种外在应用性知识。

3 physics（物理学）

英文physics（物理学）源自拉丁文physica。拉丁文名词physica源自古希腊文形容词φυσική（与自然相关的）。古希腊文形容词φυσική（与自然相关的）由名词φύσις（起源、生长、自然、本性）与后缀ικός（与…相关的）复合而成。要想理解φύσις（起源、生长、自然、本性），就需要理解古希腊人的独特“自然”观念。名词φύσις（起源、生长、自然、本性）由动词φύω（使…生长）与后缀σις复合而成。后缀σις的作用是实现“动词名词化”，即将动词转化为抽象名词。如果φύω意指“使…生长”，那么，φύσις的本义就是“‘使…生长’之性”。这意味着，在研究自然时，需要区分“可变的现象”与“不变的本质”。这个不变的本质就是“‘使 …生长’之性”。研究“‘使万物生长’之性”的学问就是physics。

严格来讲，古希腊传统中的physics（物理学）是自然科学总成，因此，physics更准确翻译是“自然学”。现代意义上的physics（物理学）是自然科学的一个具体门类。

【physics（自然学、物理学）的文明源代码】philosophy（哲学）、mathematics（数学）与physics（自然学、物理学）的区别何在？对此问题，亚里士多德有一个系统思考。所有探究万物生成原因的学问都可以总称为哲学。由于有些研究对象服从必然性法则，如自然科学研究对象，有些研究对象涉及偶然性法则，如国家学（politics）与法学（jurisprudence）的研究对象。因此，哲学可以分为两大门类：理论哲学与实践哲学。前者研究第一种对象，后者研究第二种对象。

服从必然性法则的那些研究对象可以进一步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同时具备如下三个属性的对象：（1）“存在（to be）”；（2）“可计算（Computability）”；（3）“运动性（moveability）”。例如，“地球绕太阳公转”可以作为第一类研究对象。首先，它是存在的。其次，它是可计算的。第三，它呈现了运动性质。研究第一类对象的理论哲学是physics（自然学、物理学）。

第二类是同时具备如下两个属性的对象：（1）“存在（to be）”；（2）“可计算（Computability）”。点、线、面、体、数等研究对象既是存在的，也可以计算，但它们没有运动属性。研究第二类对象的理论哲学是数学。就此而言，mathematics（数学）可以指导physics（物理学），但反过来不行。因为mathematics（数学）研究对象既有不动的东西，也有运动的东西，而physics（物理学）只能研究运动的东西。

第三类是只具有如下属性的对象：“存在（to be）”。亚里士多德认为，metaphysics（第一哲学、形而上学）研究这类对象。

如果physics（物理学）与mathematics（数学）代表了通过探究万物存在之原因而爱智慧的具体形态，而philosophy（哲学）代表了通过探究万物存在之原因而爱智慧的总体形态，那么，人为什么要通过探究万物存在之原因而爱智慧？

古希腊哲人认为，因为人同时具有神性与兽性，而知晓万物存在之终极原因是激活人之神性并升华人之生命层次的唯一方式，也是通向幸福的必经之路。

2023年8月31日

写于重庆北碚柏亚译场

教拉丁文、古典希腊文、逻辑与经典的法学博士：陈庆老师

陈庆，安徽安庆人，字振风，法学博士，法学副教授，德国科隆大学托马斯研究所访问学者。

2015年10月，自德国回国参与创建西南大学法学图书馆与西南大学拉丁文经藏研究所，担任西南大学法学图书馆首任馆长（2022年春卸任）与西南大学拉丁文经藏研究所创所所长，主攻柏拉图《理想国》古希腊文原典译注与亚里士多德《工具论》古希腊文原典译注，通晓古典希腊文、拉丁文、英文、德文、法文，熟悉圣经希伯来文。

2020年3月，创建在线课程联盟「孔亚学园」，常年在线教授拉丁文、古典希腊文与逻辑。

2021年5月创建个人学术网站：孔亚尚真网（https://www.conf-aris.com）。

2021年6月，与孟凡君先生一起联合创建在线公益私塾：振风学术私塾。每周日下午为私塾学子免费精讲柏拉图《理想国》古希腊文原典与诸家译本，并邀请孟凡君先生精讲《周易》《道德经》等中华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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